淩秋誓拉他坐下：“康成，我剛說的是最好的情況，你忘了我的問題了嗎？”

如果真如小許承認的那樣是他不好，真如你說的那樣，是他一直都知道向卓就是兇手，他一直都欺騙了你，騙了大家，包庇著向卓呢？你願意原諒他嗎？

當然前提是他愛你，他只是行差踏錯，他需要你的原諒。

季康成站在那裏不動彈，腦子像裝了個氣球，正有人在不斷往裏充氣似的，擠壓地他的腦殼都疼。

因為心裏有個細弱的聲音叫嚷著原諒，他壓制不住這個聲音，可是理智上來說，怎麽可能呢？在許朝明的心靈天平上，他比不過天平那頭的向卓，他可能還比不過別的很多東西，他這原諒，委屈求全的，太不值錢了！

難道愛著的一方就是這樣卑微著的麽？他卑微，而許朝明不是！

而且，真的是冤枉，許朝明都不來給他一個說法和解釋嗎？就算他拉黑了許朝明的聯系方式，他能去的地方許朝明都知道，他為什麽不來找自己呢？

還是他自認理虧，也打斷結束這一段關系？

胡思亂想的，季康成拿手敲腦袋，試圖緩解疼痛，但也不行。

淩秋誓笑的十分溫婉：“話我說到這裏，怎麽辦你自己拿主意，康成，你從前對感情的事總漫不經心，叫人看了挺操心的，現在呢，你這樣人，我看了雖然心裏難受，但心裏也踏實，我其實挺怕我的婚姻對你的感情觀念產生什麽不好的影響……康成，兩個人因為感情走到一起，落實到過日子上，就是他讓你一份，你讓他一份，比如小許，他要是不讓著你，你們兩個起沖突，挨打受疼的那個人只能是你。其實只要不觸碰底線，沒什麽大不了的。”

季康成又癱在沙發上，這回除了難過，還有一腔憂悶的怒氣，發洩不出來，也說不清因由的怒氣。

最後掀了毯子，拿了證件出門，一路從樓梯間跑下去，出了小區，到大路上，滿街的車流不息，甚至沒有人註意到他的張狂瘋癲，沒有人知道他的憤懣不平。

但他心裏做出了決定——他屈服，投降！

他敗給了那個在他心裏扯著大旗叫嚷著讓他原諒許朝明的小人兒，他承認自己的卑微，承認這些難過來自於他和許朝明鬧了矛盾，承認這樣不通音訊的冷戰讓他心力交瘁，他比不上許朝明沈得住氣，比不上許朝明的決斷。

甚至，他清楚，他這一次的屈服不是終點，許朝明心裏有比他重要的東西，他這次讓步，往後就會一次又一次忍氣吞聲，為了許朝明在一起。

季康成看不到這種妥協的盡頭，只好欺哄自己——總有自己不再愛他的那天，那時候他也能和許朝明一樣，做個和好的嘗試，倘若不行，便堅決退卻。

他也會有那揚眉吐氣的一天的，只要他不再把許朝明放在心上。

似乎輕松了許多，把許朝明從黑名單裏放出來，給許朝明打電話，卻是關機，他坐在路邊想了一會兒，才想起那天許朝明出門的時候沒拿手機——現在覺出自己的過分，他把身無寸縷，一身傷痕的許朝明趕出了門。

他能去哪兒呢？這麽短的時間租房另住嗎？他又打電話到公司，那邊卻說許朝明請了假，家裏有事。

家裏有事？

季康成支著漿糊一樣的腦袋，才想起來淩秋誓來找他那天就提起過許朝明，淩秋誓和許朝明還有聯系，他又把電話打給淩秋誓，淩秋誓才說：“小許爸爸住院了，在他們縣醫院。”

他和淩秋誓打了個招呼，準備去縣城，他這鬼樣子不能開車，只能在路邊攔車，出租車一聽往去縣裏，表也不打了，報出天價，他沒有講價的心思，一口答應。

從前和許朝明開車下鄉，覺得時間過得飛快，今天也不知道是心裏不安定還是感冒難受，去縣城的路又顛簸又漫長，等他下車，天色都是擦黑了。

淩秋誓把許父的科室和病房號發到了他的手機上。

縣醫院是棟老樓，電梯不知藏在哪裏，第一眼先看到住院部的大樓梯，他吭哧帶喘地一路爬到六樓，找到那病房號，站在門前，舉起手，卻不能立刻敲下門去，站在門前，也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什麽。

大概還是委屈居多，汪著兩眼眶的淚，特別怨恨自己的懦弱，不知道事到臨頭為什麽還不能順利進行，想到談戀愛的難處，簡直不知道別人夫妻一世是怎麽過來的，要忍受多少委屈啊，要有多深的感情才願意忍受這些委屈呢？

他和許朝明呢？

他這樣把面子，自尊都撇在一邊，最後能和許朝明有個圓滿的結局嗎？許朝明也和他一樣，實實在在的想要走到這段感情的最後，達成他所謂白首不相離的夙願嗎？

但不容自己打退堂鼓，季康成抹幹了眼淚，準備敲門的時候，門卻從裏面打開了，嚇得他倒退了兩步，驚魂不定的，看清門裏出來的人正是許朝明。

對方神色的驚異比他更甚，喉頭滾了幾下，伸手把他扯到了懷裏。

這沒來由的，毫不芥蒂的，抹滅了過去的舉動，激地季康成眼睛通紅，他不知為什麽要掙紮，總之掙紮地特別兇猛，許朝明幾乎抱不住他，兩個人撕扯著，推搡著，摔在墻上，撞得背疼，許朝明卻勒他勒地特別緊，嗓子裏是野獸般的嗚鳴聲，話語是擠出來的幾個字，聽不清。

最後被許朝明推得靠在走廊上，不再抱著他，卻離他特別緊，兩張臉之間不過五指的距離，許朝明拿拇指擦他臉上的淚水，那混沌的語言說的是重覆的三個字：“對不起”！

轉而用親吻替代了手指，他幹燥的唇在季康成臉上留戀，甚至刺痛了他的臉，他腳踢拳打地，許朝明都受了，甚至咬破了許朝明的嘴唇，血珠冒出來，許朝明都沒有擦，許朝明捧著他的臉，額頭抵著他的額頭，逼著他聽他的道歉：“對不起，對不起！”

“對不起？對不起你為什麽不來找我？你晾著我，你逼我，你逼我來找你，逼我跟你道歉，逼我，逼我承認，是我愛你更多點，是我這麽，這麽愛你到沒有原則！”

啊，他不是那樣心甘情願，一旦找到契機，他心裏有無數的委屈，無數的不滿足，都要撒出來。

許朝明又抱著他了：“是，是，是我應該道歉，可是家裏出了事情，我走不開，又聯系不上你，而且，而且道歉的話電話裏說太沒有誠意了，你其實只要再堅持兩天，等我媽來替我，我就來負荊請罪了，我來找你，我主動道歉，我求著你，我證明給你看，是我更愛你，是我更沒原則，是我什麽都能舍得下……你只要再等等就好了！”

奇怪了，許朝明明明是不解風情的人啊，卻一語中地撫平了他心裏的痛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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